從常識到智慧──生活8X5 鈕則誠/著
義
「義」的行為反映羞惡之心,也就是表現出好惡的選擇。老師一向教導我們應當「見義勇為」,但是要真正做到,還是需要一定的勇氣。譬如說有人不守公德心,你是當面勸導他,還是充鄉愿不予聞問?
記得有回我去排隊買電影票,見黃牛趁隙插隊,大家敢怒不敢言,一名老外出面制止;黃牛逞兇問道:「你憑什麼管閒事?」會講國語的洋人義正詞嚴答曰:「我不喜歡黃牛!」對方氣急敗壞正想發作,卻發現大家皆怒目而視,只好悻悻然撂下一句:「我也不喜歡外國人!」然後迅速離去,眾人皆歡喜叫好。
做這類正義之事,的確需要一點膽識;比方說指摘別人當眾吸菸,就可能換來一陣白眼或臭罵。而今禁菸到處流行,癮君子反而成為過街老鼠、弱視族群。
義行表示值得稱許的好的行為,臺灣有一位「義賊廖添丁」,在臺北縣八里鄉還特別蓋座廟供奉他,終日香火鼎盛。這位日據時代的「義賊」之義行,乃是殺警奪槍並劫富濟貧,被後世視為民族英雄,因為他敢殺日本警察。
無獨有偶地,戒嚴時期有一名不滿現狀的老兵李師科,同樣是殺警奪槍搶銀行,他自稱拿搶來的錢幫助朋友的孩子出國留學。後來東窗事發被逮捕槍決,好事者循例為他蓋了一座廟,並奉為「盜帥李師科」,希望與「義賊」齊名,以吸引遊客信眾參拜;無奈非但收不到香火錢,還被迫拆除,原來他搶的是中華民國警察的槍,何「義」之有?
這麼說來,一個人要實踐義行,有時還得看時空環境而定。其實根據常識判斷,這也無可厚非;與人爭執時,每個人都相信真理和正義是站在自己的一邊,卻難免會出現盲點。
如果依照古典儒家的要求,行仁義哪裡可以是相對的?它絕對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!尤其在孟子看來,「義」永遠高高在上,「利」則一無可取。當然在那個渾濁混亂的戰國時代,作為理想主義者的他,有其擇善固執的必要;但是「義利之辨」發展到後世,隨著時空轉換,也就不是那麼絕對了。
聽說孟子十分好辯,他所辯護的內容,就是要君王明辨義利、重義輕利。無奈戰國時期各國無不勾心鬥角,動輒興兵作戰,拼個你死我活;不似太平盛世,人們行有餘力,樂於奉行仁義。
平心而論,如今已走到二十一世紀,重利的資本主義與重義的社會主義已經學會攜手合作,相輔相成。像大陸實施社會主義,卻活絡了市場經濟;臺灣遵行自由市場機制,卻也拿出諸如全民健保之類的社會福利成果。兩岸其實有著更多對話與合作的可能,以促進彼此互利共榮。
說到兩岸關係,在「漢賊不兩立」的年代裡,還有一種稱作「反共義士」的人物。記得二十幾年前大陸東北出現六名劫機犯,迫使一班民航機飛往南韓;這六人宣稱他們是反抗共產暴政才鋌而走險,於是我們便把他們接過來,並封之為「六義士」,每人各賞黃金千兩。要知道那年頭黃金千兩等於身價千萬,大可無憂無慮安度一生。
只是這批「義士」的素質參差不齊,其中有人來臺後作生意血本無歸,決定再度鋌而走險,因而犯了擄人勒索的滔天大罪。他們在「治亂世用重典」的情況下被判處極刑,槍決時竟高喊「中華民國萬歲」。從表面上看,這或許也算良心發現的義行一件。時空轉換,如今大陸已不乏千萬富翁,觀光客一波波出國大肆採購,用不著再用劫機來爭取金錢與自由。
說點正經的,如果「義」指向「羞惡之心」,那可真是一門嚴肅的功課。朱熹註解《孟子》說道:「羞,恥己之不善;惡,憎人之不善。」意思是以己之不善為恥、人之不善為憎;當然這也算是良知良能,不問就懂,不學就會。可是你我做得到嗎?不無疑問。
我捫心自問,雖非律己甚嚴,但也有為有守,卻不見得無過與不及。畢竟「無過與不及」的境界,乃是「從心所欲,不逾矩」,孔老夫子要到七十歲才辦得到,我何德何能敢比擬聖人?
不過真正的問題是,大多數時候我都想不到「恥己之不善」,更不用說做到了。我有時會覺得生活乏善可陳,卻不謀改善之道,反而得過且過,這算不算缺少「羞惡之心」?如果算得上,照孟子的說法,我已不配做人了,事態堪稱嚴重。然而從另外一面看,我多半時候非但不以己之不善為恥,也未以人之不善為憎。尤其是對學生,我一向上課時海闊天空,自由自在,大家也樂得輕鬆愉快。
我在想孟子和朱子心目中的「義」和「善」之標準一定很高,
幾乎高不可攀,卻足以讓人「心嚮往之」。如果是這樣,我願意相信人性本善,同時一心向善,近義輕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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